死后文

第一卷 缕缕的思念中

  场景转移到中庭,真山已经将文伽的工作做了大概的交代。典子虽然是个行动难以预测的人,但理解力却相当高。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文伽的工作,于是说出了死后文收信人的姓名,相马贵明。

  会从她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真山其实早已料到。

  ——相马贵明。

  六年前单身赴欧,师从著名奇术师罗伯特·皮尔斯学习魔术的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天才青年魔术师。

  典子是他的恋人.同时也是魔术助手。由于她一直隐瞒身体状况忙于练习和准备演出.结果某天突然昏倒后被紧急送往医院。那之后的一周内,她一直都处于昏睡状态,接着,她就这样成为了不归人。

  坐在银杏树下郁郁葱葱的青草地里,典子一边挠着头一边思考死后文的内容。她的表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到使人不忍上前打断她的思路。靠在银杏树干上的文伽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只是静静地闭着双眼,默默等待着典子写完书信。

  思考片刻后,典子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奋笔疾书。

  靠在树干上的真山正好能窥见书信上的文字。正当它在想像她会写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典子像是在确认书信是否工整一般,将信纸拿到眼前稍远处仔细端详.或许是觉得空白部分太过寂寥,她又开始在页面角落处画起可爱的花朵。接着,似乎绘画勾起了她的兴致一般,空白部分的花朵愈来愈多,太阳也升了起来,直到连蝴蝶都开始飞舞的时候,真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请等一下典子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不写点别的?”

  听了这话,典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她立刻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画起了彩虹——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可是信啊!不是绘画本啊!”

  或许是被真山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文伽站直身子,向信纸看去。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

  “……你难道没有其他想告诉他的事情了吗?”

  虽然语气平平,但与她相处时间颇长的真山明白,现在连文伽都感到了不满。

  这也是当然的。

  在着手工作前,根据文伽从上面得到的情报来看,贵明这个人对工作非常热心,所以相对的,在某些方面显得比较冷漠。如果他考虑到典子的身体状况让她休息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倒下了,但当时贵明的脑中却只有让演出成功这一个念头,直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到典子身体状况在逐渐恶化。

  不仅这样,他甚至没有前去陪护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典子,而是一直四处奔走寻找能填补魔术助手这一空缺的人才。虽说今天的魔术表演由于他的努力而顺利举行,但相对的,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恋人。这种情况下。用冷酷二字形容他也不为过。真山觉得。典子完全有权利责备他几旬。

  但典子只是微笑着将目光移回手中的信纸上,随后。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她将信上的内容读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抬起头,明确地回答道。

  “——是的,只将这一句话告诉他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呀。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真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啊啊,受不了。人类还真是无法理解。

  痛苦的话就说出来。悲伤的话就哭,愤怒的话发泄一通也没关系,开心的话就从心底笑出来。可为什么,她要这样扼杀自己真实的想法,吐出虚伪的谎言呢?

  人类究竟是愚蠢.还是超然。

  真山我不到答案。

  或许是因为同为人类而相互理解,与沉默不语的真山相反,文伽认同地徽徽点了点头。

  文伽静静地说道。

  “你的这份思念,我一定转达。”

  听了这话。典子开心地微笑起来。随后将信纸塞进信封中。小心地封好,贴上死后文使用的邮票,将信慎重地递到文伽手上。

  “拜托您了。”

  她恭敬地鞠躬。

  文伽”嗯”了一声,一如既往用最简洁的方式做出了回应。接着,典子“嘿嘿”笑了笑.像刚才那样突然抱紧了文伽。

  “文伽,谢谢啦~嗯,真是个好孩子。”

  典子一边抱着文伽,一边隔着帽子开始抚摸她的头。勇气可嘉。

  文伽则半后仰着身体,仿佛在忍耐这种煎熬。不过,她也不可能把典子推开.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典子之前说过想要文伽这样的妹妹。而在旁人眼中。这两人现在确实像一对要好的姐妹。

  ……姐姐。吗?

  确实,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接受文伽的撒娇,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虽说文伽是个冷漠到会让人心生憎恶的女孩,但她的内心绝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冰冷。这一点,身为搭档的真山非常清楚,它觉得,如果文伽身边能有个人让她偶尔诉诉苦的话就好了。

  因为站在与文伽对等立场的真山。绝对不会是能让她安心撒娇的存在的。

  对此,真山觉得,有一点难过……

  在它思考的期间。抱着文伽的典子忽然扭头看向真山。她松开文枷,向真由走了过去。虽然这动作很寻常,但对抱有”哇,她要过来了!?”这种想法的真山而言,典子仿佛就在一边切断自己的退路一边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

  “真山。也拜托你了哦~”

  典子边说边伸出手来。

  ——不要,我说了我不是狗,就算你摸了我也……转转转,转转转。

  ***

  贵明的魔术演出在近年改建完成的一座气派的文化会馆举行。这是一场单纯的演出。卖点只有魔术,而不是那种酒会的余兴节目。看来现在是全国巡演的最高潮,等明天本地的演出结束后,就会迎来在首都的公演。从观众的数量来看,贵明的人气之高可见一斑。

  踏进会馆礼堂,能听到仿佛直人人心的紧凑鼓点,加重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紧张感。看来演出还没结束。黑暗中,观众们的后脑勺如球藻般不时浮动,眼前这幅场景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不现实。

  将目光移向被灯光照亮的舞台上,那里站着的,是相马贵明。

  或许是出于学习了正统魔术的自负。他的衣服同样也是奇术师的套路。身穿燕尾服,头戴圆筒礼帽,手中的手杖应该是魔术道具吧,但那单片眼镜或许就只是普通的时髦道具了。虽然这身服饰对日本人来说并不太合适,但身材挺拔且容貌端正的贵明却和这身衣服非常相称。

  舞台上的其他人,应该就是代替典子的新助手。其中有位衣着华美且暴露的年轻女性。这位女性的动作非常熟练,她带着妖艳的微笑,以流畅的动作辅助贵明的演出。

  或许是判断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传递死后文,文伽就这样站在入口附近。安然等待演出结束的时刻。真山也赞同她的决定,它开始观看在舞台上展开的魔术表演。

  ……魔术演出啊。

  明明知道其中有机关,为什么又看得那样兴致盎然呢?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然后呢?接下来又是什么魔术?

  什么什么,舞台当中居然竖着一个仿佛会立刻从里面跑出吸血鬼的棺材……嗯,是啊是啊,他得绕场一周,让观众确认里面确实空无一物——很好,没问题,至少眼前所见的,只是个普通的棺材。

  打开棺材的棺盖。让那位女助手钻进去。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也就是消失魔术吧?

  关上棺盖……啊哈,真古老,还盖上黑布,念咒语啊。

  然后缓缓揭开布,打开棺盖——很好,漂亮~~消失了消失了~~大家家鼓掌啊~~

  斜眼瞥着呼声正高的观众,真山甚至想冷笑一下。

  既实话,这简直是在过家家。

  真山可是如假包换的魔术道具,如果它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用“力”将空间扭曲,到时候别说是人了。哪怕是一艘护卫舰也能被轻而易举地送到时空的另一端。当然了。运用这样的“力”是违反规定的,它身上自然也装了安全装置,所以它无法为了示威而随便使用魔力——但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对真山而言,这些所谓的魔术只是小把戏,不过是哄小孩用的。真山在一边无聊地想着。

  ……行了行了,反正不就是打开棺材内侧躲在里面吗?不就是这样吗?

  真是的,那些观众怎么没发现呢——如果要那棺材再绕场一周?这样的话不就把里面暴露了?泄了密就算不上魔术了啊……咦?怎么没有人?

  ——啊啊,明白了,是这样啊。那棺盖是横着向侧面滑开的,所以一定是藏在棺盖里了吧?

  啊~好危险~

  差点就被骗了~

  但被发现也是魔术师的错啊。毕竟我可是真正的魔术道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上钩——

  嗯嗯!?

  盖子被拿走了?不是躲在那里面吗?那么。刚才那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啊,对了!

  这次一定没猜错。那棺材里一定设了反射镜,人一定是躲在镜子后面。

  啊,还真能想,连我都差点没发现。这不会被特意跑来受骗的观众识破的,嗯,魔术还真是很有趣啊。

  ……啊?连棺材也被运走了?

  不对,这样的话舞台上可就什么都没了啊,作为消失魔术而言这还真是个有新意的手段。也就是说接下来那女人的登场就是表演的最高潮了?魔术师会怎么做昵?

  啊?什么?他指着什么呢?

  啊啊,一开始盖着棺材的黑布?那东西有什么问题吗?用完之后被扔在一边而已啊?

  他把地上的黑布在手中展开,随后举到与自己的头同高的位置——啊,不会吧。黑布被猛地翻开后,里面会出现一个女人?那不就扁扁的了吗?几厘米厚的布难道能藏得了一个人?如果真的出现,那就真让人大跌眼镜了。

  出来了——————!!

  骗人骗人,为什么!?骗人,不可能!?

  啊啊,明白了,其实他是披着魔术师外皮的超能力者吧!?这种事超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没错吧!?

  ……这可不行。

  超能力者怎么能当魔术师~

  这是欺诈~

  这时,文伽低语。

  “……真山,很烦。”

  “啊?我没出声啊?”

  “嗯。魔术会设很多机关的,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耳边吵个不停。我已经快被你烦死了。”

  文伽冷静地说完,真山一下子泄了气。

  “那么文伽知道其中的秘密吗?”

  “知道的话就不是魔术了。那些只是普通的技巧而已。”

  “文伽也不知道吧?”

  “……真山,你真的很烦。”

  魔术演出似乎终于落幕了。贵明与担任助手的女性一同向观众席致以优雅的谢幕礼,舞台大幕也恰到好处地落下,现场回荡着热烈的掌声。

  文伽重新戴好帽子,对手中的真山说道。

  “——那么,出发了。”

  这时。真山才想起他们的真正任务。它调整好了心态,回答道。

  “嗯,了解。”

  ***

  典子的死讯看来已经通知了所有的工作人员。虽然演出大获成功,但幕后的舞台上却没有热烈的气氛。

  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快步走到贵明身边,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劝他快点去医院,自己会为他叫车。

  贵明似乎微徽皱了皱眉,最后却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对那名新女性助手寒喧了几句之后,向后台走去。但这时,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站在舞台另一端文伽的存在。贵明忽然停住脚步,在与文伽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二人对峙着。

  刚才那名工作人员有些惊讶,但还是开口道。

  “相马先生,您怎么了?便装已经送到了化妆室,请在那里换衣服吧。我会让车从后面绕过来,后面有逃生通道——”

  “那个女孩是从哪儿进来的?是谁的朋友吗?”

  “——女孩?”

  工作人员顺着语气有些粗暴的贵明的视线望去,却歪下头,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贵明回过头,望向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位女性助手,但她同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见与文伽面对面的贵明皱起了眉头,真山开口道。

  “你问别人是没用的,只有贵明你才能看见我们。别人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见。”

  真山的话似乎令他更加疑惑。贵明似乎对该以什么态度面对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而感到犹豫,但最后他终于阴沉着脸,注视着那名男性工作人员问道。

  “——这是恶作剧吗?”

  男性疑惑不解。贵明咂舌,随后再次踏出曾一度停止的脚步。他与舞台另一端的文伽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随后——贵明毫不犹豫地穿过文伽身边,向化妆室走去。

  “——啊?”

  本以为他会有所行动的真山呆呆地发出惊讶声。

  文伽回头望向贵明的背影,轻声低语。

  “……好像很棘手。”

  化妆间里堆满了服装和魔术用的小道具。大约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内,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装满物品的纸箱和服装箱。

  看来他打算立刻前往医院。贵明脱下燕尾服扔在一边,穿上一件标准的西装。而在他背后,忽然响起了文伽的声音。

  “现在着急去那里也没用,你只能看到她的遗体。”

  听了这话,贵明的动作忽然定住了。片刻,他终于缓缓转向文伽的方向,脸上带着些微惊讶的神色。

  就知道会这样。

  文伽和真山并没有使用任何魔术,而是直接穿过墙壁走进这个房间的。没有听见门窗有任何响动的贵明对于突然出现的侵入者抱有恐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贵明皱起眉,完全无法理解文伽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文伽却似乎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诉说。

  “肉体只是盛放灵魂的容器。就算面对遗体,你也无法得知她想要传达的思念。”

  随后文伽取出从典子那里得到的信,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送信。这封信是给你的,典子小姐让我转交的。你没必要现在去医院。她的思念,都在这封信里。”

  ——沉默。

  文伽与贵明无言对峙,真山屏住了呼吸,观察着这一切。

  交付书信的瞬间总是最紧张的。如果对方不能立刻相信文伽并收下书信,之后就会成为一场比拼耐力的持久战。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就会被打乱.所以对真山而言,它无论如何都希望在眼下决出胜负。

  不过——真山认定,这次的工作胜算不低。毕竟”一根普通的手杖”能说话这一事实就已经先发制人。”他人无法意识到文伽的存在”这一场面也真实上演。并且,文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化妆间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贵明应该已经充分了解,文伽和真山绝非普通人。

  文伽虽然之前说“很棘手”,但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在真山这样想的同时,贵明忽然露出一个类似于冷笑的笑容。他顿了顿,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无聊。我没空听你在这里讲故事,现在给我走开。”

  听了这话,真山顿时哑口无语。不过搭档文伽似乎预料到了这一情况。她只是徽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在何处落子的棋手一般.陷入了沉默。

  对这样的事态依然难以置信的真山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却又说文伽是在讲故事!?看到这些你还不明白吗!?”

  贵明甚至不屑于瞥上真山一眼,他只是注视着文伽。淡淡笑道。

  “你想说你手里的是‘会说话的手杖,?‘世上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有机关’,这是我的老师罗伯特·皮尔斯的口头禅。只要花上二十万,门外汉也能用。现在可是连‘飞天桌子’都能得到的时代。虽然不知道这手杖有什么秘密,但我还没幼稚到听见手杖说话就吃惊的程度。”

  见自己被当作普通的魔术道具,真山的自尊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它愤然喊道。

  “那么,别人看不见我们,这你又如何解释!?”

  “这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你们已经和所有人都串通好了吧?这就和电视里的漂浮魔术差不多。录制现场的人都能看到其中的机关,但因为全员都已经商量好了所以秘密不会外泄。而电视外的观众却只能看到魔术师仿佛真的飞起来了一样。只要和所有人串通一气,想要弄出个只有我看得见的幽灵简直易如反掌。”

  说完,贵明将目光从文伽身上移开,稍稍板起脸。

  “……典子很受工作人员欢迎。我知道,有不少人因为我在典子入院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如期演出而对我非常反感。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来责备我。你说典子写信给我?就算你们演了这场魔术给我看,也太过分了。我想说,你们就算演出也得有个分寸。职业病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东西——疯子。”

  贵明扔下这些话.便转身坐到房间一角的梳妆台前。他伸手抓了几张卸妆纸,看来是想卸妆了。

  看着他的背影,真山想。

  ……啊,文伽说的没错,确实很棘手。

  没想到对方对魔术的了解反而成了这次工作的最大阻碍。或许他甚至已经不会相信“魔术师就是奇迹”这一说法了。但现在还不能认输。真山又开始组织起语言来。

  “那么那么,你又认为我们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的!?其实我们是穿过墙壁进来的!怎么样!?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吧!?”

  “——魔术都是假象。魔术师能让‘右手的硬币瞬间移动到左手’,但是当然的,这不可能是什么瞬间移动。就算不明白其中奥秘,但我知道一定有机关。”

  “哇!他在狡辩!文伽,这样的话就穿个墙壁让他看看!!要不要请求上头允许我解除安全装置,然后把硬币通过时空扭曲,来个真真正正的瞬间移动——嗯,文伽?”

  文伽向前迈步,渐渐靠近责明。不知贵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还是根本没打算理她,他头也不回,只是顾着卸妆。

  但是突然,镜中贵明的双眼惊愕地瞪圆了。文伽见状,在贵明背后停下脚步,静静诉说起来。

  “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吧。这是当然的.因为……我已经死了。”

  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是不可能长有心脏的,但那颗根本不存在的心脏,此刻却突然抽痛了起来。

  文伽总是那样平静且淡然,但这样的她在说出“我已经死了”这句话的瞬间,双眸中还是浮现出了些许悲哀的神色。那是因为后悔是所有生物的本能,真山不明白。它明白的,只有看见文伽面露悲伤时,自己也会莫名地难过起来。

  如果自己再机灵一点的话,文伽是没必要说出自己已死这一事实的。帮助文伽愉快地工作,这是身为搭档的真山的工作。

  ……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没资格做她的搭档了。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坏毛病,但真山还是忍不住烦恼起来。

  贵明回头望向文伽,但立刻他便将整个身体转了过来。从他略带神经质的外表看来或许还有洁癖,此刻他正一边将消毒液之类的东西挤在手上一边进行最后的整理.同时喃喃自语道。

  “……大手笔,很有素养。”

  这句话令真山顿时语塞。文伽已经用自己的死来劝他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但没想到这家伙的脑子却顽固到这种程度。

  ——很好,非常好。

  既然对方要挑衅.那自己就奉陪到底。不如把贵明放进切开的时空洞穴中,让他彷徨在令人疯狂的黑暗空间里直到他说出”我相信”这句话——

  像是要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一般,文伽忽然将握着真山的右臂向后缩了缩。而同时,她向站在自己面前,马上就要出门的贵明静静伸出了握着典子书信的左手。

  文伽用没有感情,但又似乎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这封信里典子小姐的话语只有短短几个字,读它不用费多大工夫,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收下吗?”

  “……”

  贵明停下动作,像是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办。最后,他终于接下了信,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他打开荧光灯照着信封,简直就像在寻找什么机关一样。

  真山用只有文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嘟囔道。

  “本来我还以为会怎么样呢,总算送出去了啊。”

  文伽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还是对能够完成任务放下心来。在偷偷舒了口气之后,真山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但是,立刻——

  “……无聊。”

  责明毅然断言道。文伽握着真山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而真山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贵明晃着手中的信,轻佻地说道。

  “真是太无聊了。什么叫‘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那也要看你的演出水平。什么死者的来信,这根本就是亵渎故人。不管其中使用了怎样的机关.都只会让观看的一方感到不快。”

  贵明将死后文一把塞回文伽手中。文伽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只见贵明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等!!”

  真山急忙叫了起来。本以为贵明不会理睬,但他却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真山顿时语塞。明明叫住了他,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说服这个顽固的贵明。

  见真山沉默,文伽开口道。

  “……我和典子小姐约好,一定会将她的思念传递到。虽然我无法送达书信,但也不能因为被你认为是恶作剧就这样回去。你并不打算相信死后文的存在吧?那么,我有个提议——能否让我为你转达你对典子小姐的思念呢?”

  贵明皱起眉。文伽注视着他,继续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投递书信,而相反,我同样可以将生者寄给死者的书信传达到。如果觉得写信太麻烦,那么也可以不用写。只要将能体现你对她思念的东西由我转交就行了,可以吗?”

  突然提出的要求使得贵明陷入沉默。真山也没想到文伽会这样说,但同时.它也觉得,这才是文伽的风格。

  下将棋的时候也是一样,文伽总会忽然使出莫名的一招来引诱真山动摇。就算明白她的意图,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会中她的圈套,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想要破坏贵明坚固的心理防线,或许从那丝细微的裂缝人手是最有效的。

  贵明思考了很久,最后可能是感觉到了文伽坚定的意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不满足你的要求你就不会回去了?”

  “是的。”

  贵明闻言,认输似的后仰着身子耸了耸肩。他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一番,找出一张票递到文伽手中。

  “这是明天魔术演出的门票,最前排的特等席。我本想等典子痊愈之后请她来看,所以事先准备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送给你吧。”

  文伽将死后文的邮票贴在门票上,径直注视着贵明,宣告道。

  “……这张门票不会白费,你的思念,我一定会传达到。”

  贵明勾起唇角,讥讽般地回答:“真是这样就好了。”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之前那名男性工作人员将头探进来。

  “相马先生,车已经到了。”

  “嗯?啊啊,我这就来。”

  贵明似乎还想对文伽说些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走向了大门。之后,他没再回头,就这样离开了。

  被留在化妆间的真山询问文伽。

  “——文伽,下一步怎么走?”

  “下一步?”

  “啊?真是的,你收下了那张票,就代表你有胜算,或者是已经布好了局,投错吧?”

  文伽却言简意赅地打破了真山的期待。

  “没有啊。”

  真山无言以对。就这样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它终于回过神来,吼道。

  “啊,什么!?难道不是像下将棋时那样,使出深谋远虑惊天动地的一手吗?”

  “但将棋里惊天动地的一手我还没想到啊?”

  “没想到……难道你一直是靠直觉下棋的吗!?既然是靠直觉,为什么又会对犯规那么敏感!?”

  文伽貌似被耳边的聒噪弄得不耐烦了。她板起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烦死了,我没问题,总之不管怎么走。都不会犯因为二步违规而输棋的低级错误。”

  …………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