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文

第二卷 成为英雄的瞬间中

  进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已经过午了。

  “……好困啊。”

  不知为什么疲惫还是没有消失。啊,那也没办法。因为昨天一直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真是非常繁忙的一天,而且是久违的生死一线之隔的现场。精神方面的疲惫也不是小事。

  进把目光转移到床旁边的桌子上。经过一夜是不是像海市蜃楼一样一下子消失了呢,谁知道那封不可思议的信依然在桌子上。全部都是幻觉的话对精神倒是有好处吧。可是,这个精神负担依然存在。

  进迈着虚弱无力的步伐走到玄关,从邮筒里拿出报纸。然后直接走到厨房,为了驱走睡意喝了一杯咖啡。

  手里拿着报纸和咖啡走到桌子前,盘腿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啊!!

  咖啡一下子喷了出来。

  比咖啡因还要强烈百倍的驱走睡意的东西,现在正展现在面前。报纸的一个版面上刊登着自己在拼命叫喊着什么的脸。

  进把咖啡放在一边不管,一把抓起报纸仔细读起来。

  “消防员,登场!!”

  题目让人看了忍不住脸红。把目光转移到内容方面,上面详细地写着昨天火灾的事。

  上面写着火灾的原因好像是最近在这个地区频繁发生的纵火事件。这个令人憎恶的犯罪的牺牲者是一名少年。看来那个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得救。白石勇太只有九岁,进是通过这篇文章才知道的。

  此外,作为救了和哥哥同样命运的这个月刚过六岁生日的美久的英雄,消防员樱井进的名字被登在了上面。那篇文章最后写着:

  “——登载的这张照片是高声宣扬勇太事迹的场面。樱井先生把勇太一直到最后都在保护妹妹的事实向其父母传达,然后声称对勇太的高尚行为致以敬佩之情。对于自己的英勇行为并不自傲,而是称赞勇太小朋友的勇气,这样谦虚的品质才是真正的英雄所具有的品质。”

  这篇文章以上面的话作为总结。

  进呆呆地把脸从报纸上移开。

  (……我,真的那样说了吗?)

  不管怎么说确实认为那个少年很了不起,而且想把他的事迹告诉给别人,所以自己好像确实大叫着说了什么,的确有这样的模模糊糊的记忆。可是,说实话具体说过什么倒是记不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

  (……因为那个时候肾上激素分泌了很多。)

  对于自己说过的话能够记清楚才奇怪呢。

  有些眩晕,过了一会已经被赶走的睡魔又卷土重来。进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了一句。

  “……一边躺着一边看‘也许笑笑比较好?!’吧。”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进回到床上躺下,打开电视机。很有精神的大叔,和一个很开朗的艺人,正在悠闲地笑闹着。

  进打了个哈欠,又一次陷入沉睡当中——

  ***

  进工作的那个消防署实行三班交替制。进经过一天没有任务的休息之后踏进了自己的部署。发现里面有些异常,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同事们都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瞪着来上班的进。

  (——诶?诶?)

  感受到那股气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学从自己的桌子边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进的面前。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学,进战战兢兢地问道:

  “啊,那个……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把手里拿着的塑料盒伸到进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是排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很好吃的六个牡丹饼。

  进一愣,交替看着牡丹饼和学,学冷淡地说道:

  “是我们家附近的那个老婆婆做的慰问品。你尝尝看,很好吃。”

  “诶?……啊,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进还是感觉有些不释然,伸手拿过牡丹饼,一口吃了下去。

  感觉很有嚼头,而且又不是那种甜得发腻的感觉。进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

  “啊,好好吃!”

  看到他那个样子,学好像也很满足似地点了点头之后,用有些渴望的表情看了一眼塑料食盒,好像独白一样说道:

  “……我们也能吃这个慰问品吧?”

  “啊?嗯,吃呀。”

  进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特意问自己,不过还是回答说可以。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学扬起脸,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然后,转过身面对大家,伸开双手喜气洋洋地说道:

  “好了,进已经答应了!大家开吃吧!!”

  太好啦!欢呼声响起。大家一齐把藏着的纸袋啊包裹之类的放在桌子上,像龙卷风一样粗暴地打开包装。里面都是看起来像慰问品的点心之类的食物——

  全部开封之后,突然陷入一片静寂。大家都摆正姿势在椅子上坐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像一群单纯的孩子一样,用很有精神的声音齐声说道:

  “一一我要开动了!!”

  转瞬间,暴风来临了。

  同事们都爆发了。

  甚至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发生了粮食危机啊?!大家开始如狼似虎地蹂躏桌子上的食物。食物的残渣在空中飞舞。咖啡形成了一道彩虹。咀嚼的声音像摇滚乐,消失的食物像烟花一样梦幻。

  即使是给祭祀用的牺牲品投放饵料也比这些同事们的吃相文雅,亲眼看着眼前的状况进不由得呆立在当场。学一边吃着牡丹饼,一边用非常平淡的口气说道:

  “这些,全部都是给你的慰问品。”

  “…………啊?”

  “那个呀,昨天的报纸不是把你写得很帅很有英雄气概吗?看到那个文章的人都特意给你送来了慰问品。”

  学一边用悠闲的口气说”日本人真是爱一窝蜂地赶新潮啊”,一边把最后一个牡丹饼放进嘴里。进终于明白了状况,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逐渐消失的慰问品,一边像金鱼一样不停地啪嗒嘴。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姿势吧。同事小暮用双手捧着一把饼干让进看,然后说道:

  “这个啊,是昨天中午过后一个可爱的女大学生拿来的。又甜又香,真是太好吃了!”

  (……啊,是小熊饼干。)

  在进认出这些饼干的瞬间,小暮一把把那些饼干都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谢谢款待啊。”

  “啊?!小熊!小熊饼干?!”

  进眼睛里都是泪水,差点哭了出来,跑到小暮身边,拼命摇晃他的头好像要让他吐出来似的。可是小暮拼命用双手按住嘴角,一副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去的架势。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魅力竟然使得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要做到这个份上呢?

  一向都很温和的大宫拍了拍进的肩膀。回头一看,他满脸都是像笑面菩萨一样的笑容。

  “算了算了,不要这么激动。你的份我们都给你留好了。你看,这个。”

  这么说过之后拿出来的盘子上,放着好像牛奶蛋糊的东西。进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可是只有牛奶蛋糊,这是为什么?

  “有个美女OL把亲手做的奶油馅点心拿过来了。虽然很好吃,可是我现在正在减肥中。所以就把里面的奶油剩下来了?”

  “……你这个故作聪明的家伙?!”

  三十岁独身的葛西突然跳到桌子上,摇晃着手里拿着的便笺叫道:

  “大崎队长!在慰问品的纸袋中间发现类似情书的东西!!这小子要谈恋爱还早十万年呢!!”

  “什么?!赶快读!大声读出来!或者立刻烧掉!!”

  “你说什么呢大叔?!”

  真是乱成一团。

  真是的,乱糟糟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来访者。

  “……你、你是谁?”

  对于学的问题,好像已经看到刚才那场闹剧的那名女性不太自然地微笑了一下递过名片。

  “我是本地报社的记者。名叫千川舞。是为了对话昨天在现场英勇救人的樱井进先生而来的……”

  听到她这么说,学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手。

  “啊,这么一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喂,进,预防部的宣传负责人已经允许了,你就过来接受对话吧。”

  “诶?我,没听说这件事啊……”

  “因为你来的太晚了。不要以为自己是两天前的英雄就自以为是可以随意迟到哟?对了,你无视我的命令跑到阁楼间的事我可还没有忘哟?”

  学这么说着,用一只手揽住进的脖子,把拳头按在进的头上转了几圈。好痛好痛好痛。

  学突然哼了一声,用力揍了进的后背一下。

  “快点,赶快去吧!”

  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到舞的旁边,她噗哧笑了一下,用温柔的声音说了一声“请多多关照”。看年纪像是二十五岁左右。走近一看发现还挺漂亮的。

  “啊,请多多关照。”

  接受对话真是太麻烦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对方要是这样的美女的话,即使接受对话也不错啊。

  一边这样想着忍不住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突然感觉到背后同事们恶狠狠的视线。那些视线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含着杀意,这单纯只是心理作用吗?

  对话在接待室举行。眼前的桌子上放着录音机,舞偶尔看一眼手里的笔记,一边先随便问些简单的问题。因为跟平常的消防工作不一样,所以进也有些紧张,慢慢回答那些问题。

  “……这么说来,对于那家有阁楼间的事,你都是通过直觉感受出来的吗?”

  舞一边优雅地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一边问道。进对于她的动作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尽力回答道:

  “嗯,是啊。因为那个建筑物看起来比较平缓,可是天花板却给人很低的感觉。而且感觉房间的数量也有些过多。所以我想也许会有阁楼之类的。”

  事实上是因为那封不可思议的信,所以才找到了阁楼间的。可是要是很严肃的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充其量别人只是会认为自己脑子有毛病。为了不因为这件事而引人注意,还是撤个谎比较妥当。

  “诶。连这种细节也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你才十九岁,是离开消防学校不久的新人不是吗?尽管如此竟然能够这么冷静地做出判断,真是厉害啊。这是一种才能啊。”

  舞好像觉得很佩服似的不停地感叹着。进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搔头。

  “那个,也算不上才能了。我还是个新人,不过好歹也是个消防员。所以在这点上比普通人要敏锐一点而已。”

  “哎呀,您又谦虚了?这么年轻却这么谦逊真是难得啊。你是救出那个少女的英雄哟,即使挺起胸膛以此为豪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而且,跟你一块进去的那些其他的消防员,不都没有注意到那个阁楼间的存在吗?”

  话说到这儿,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接待室除了进他们两个就没有别人了,可她还是挪了挪椅子,凑近进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也许是香水吧?一阵甜甜的香味冲入鼻腔,给大脑以官能性的刺激。

  “喂,跟你一块去二楼的那个消防员,莫非是刚才的那个人?”

  “诶?嗯,是啊。怎么了?”

  “哼……”

  舞没有把椅子挪回去,用手托住下巴,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侧面漂亮得让人惊艳,进忍不住看得入迷了。

  过了一会舞小声说了一句。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丑恶了。”

  “诶?嫉妒?”

  进不由得回问道。舞重新坐到椅子上,一边抚了一下头发一边说道:

  “是,嫉妒。刚才那个人肯定对你的表现觉得很不舒服。肯定是。所以才故意说你违抗命令之类的来责备你。

  真是太没品了。最终的结果是你救了少女的命,本来应该表扬的,怎么还要责备呢,你说是不是?”

  舞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要征求进的同意似的。进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诶?不……学先生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吧?他虽然在为我没有听从命令而生气,实际上也只是因为那关系到我和队员们的生命安全……”

  于是舞啊哈哈地笑了出来。

  “真是的,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别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这么天真幼稚的话。”

  舞把手放在嘴边,好像觉得很可笑似的不停地笑着。

  对于她的态度进觉得有点生气,也许是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了吧。舞小声“啊”了一句,吐了一下舌头眉梢下挑。

  “对不起。是啊,你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那个少女的正义一方啊。这种坦率天真的地方正是你的美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错了,我道歉,所以请你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

  好像有些撒娇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刚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嗯,我、我没有生气啊。”

  进故意爽快地笑道,舞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起来并不是来电话了而是设的闹钟,她看了看闹钟的时间显示微微瞪大了眼睛。

  “啊,不行。已经这么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么匆忙实在不好意思。之后我还有好几个对话任务呢。”

  舞一边收拾录音机和笔记本一边问道:

  “我还想继续进行你的追踪文章,你愿意接受对话吗?当然,我一定会征求市局的同意。”

  听到这句话,进立刻回答道:

  “嗯。我倒是无所谓?”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舞伸出手来好像要握手。进慌忙把手在工作服上蹭了几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跟想像中一样,又纤细又柔弱的手,暖暖的温度通过掌心传来。舞嫣然一笑,说道:

  “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希望你今后有更出色的表现。加油,英雄。”

  无意识地凝视着厕所洗手池的水,终于一点一点地切身地感觉到了。当时看到报纸的时候,由于之前一直在睡觉,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有慰问品送来,也只吃了一个牡丹饼。

  只残留了类似听到点心店的童话那样的非现实感。

  可是。

  像这样结束对话之后,有了冷静思索的时间之后,终于不由得想到。

  (——莫非,我现在是个名人了?)

  而且,不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而出名的,作为拯救了一个幼小的生命的消防员而扬名全国。在看到报纸的那个瞬间,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到像“从火焰中拯救出少女的消防员”这样的字眼,还是觉得,这就是世间所谓的——

  (……英雄吧。果然。)

  想起了舞的那些激励的话。被那样的美女叫做“英雄”,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想加倍努力以回应她的期望,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英雄啊。)

  心想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就像那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挽救妹妹,在确认妹妹得救之后脸上露出安心微笑的那个小小的英雄一样。

  自己要是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感觉不是很帅吗。

  进把水龙头关上,抬起脸跟镜中的自己面对面。于是镜子中的自己就对着充满自信的进问道:

  (——喂。你到底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进有些故意为了搞笑似的挑起一边的眉毛,很干脆地回答道:.

  “完美无缺的英雄。”

  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嘲笑这个答案,而是微笑着说“加油吧”。

  ***

  怎么说呢,所谓英雄是当周围的一切陷入危机之中的时候才会闪光的存在,如果稍微改变角度来看的话,即使被人说成“你是带来厄运的丧门神吗?”那也无法否认。所以对于普通的、跟大家没有两样的消防员的进来说,这个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到来的。结果度过了跟平常没有任何两样的几天之后,就像原形毕露一样,很理所当然的,进又开始说他那句口头禅了。

  “——啊,真是疲惫啊。”

  进把下巴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转来转去,眺望着荧光灯。

  事实上这几天的工作全都是让人感觉“疲惫”的事。到达现场时火已经被扑灭了的小火灾。或者是救助无法从高处下来的猫之类的让人提不起干劲的工作。一切都平安无事,这确实值得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打不起精神。

  进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在做事务工作的学叫住他问道:

  “喂,进,你去哪儿?”

  “我去一下厕所。”

  “啊?又去。你可以出去,可是我交给你的日志你都写好了吗?”

  “啊……”

  看到他的反应,学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

  “……你啊。最近又开始懒散起来了不是吗?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遭遇跟上周一样的有死伤者出现的现场的话,这次连你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知道吗?”

  听到学的说教,进有点生气。

  想说不要老是把我当新人看。像上周的那次,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去阁楼间了吗?不是向这行的老手学,既不是先辈们也不是同事们。

  只有我到达了那个地方。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丑恶了)

  突然回想起记者舞的那句话来。

  这时心想确实如此啊。进冷笑了一下,含有一丝讽刺意味地说道:

  “没关系。即便是被火焰和浓烟包围,我的话,肯定还会救出人来让你们看看的。”

  ——跟你不一样。

  也许是这句言外之意传达出来了,学的眉毛上挑。紧张的空气弥漫了室内。

  对于危险很敏感的同事们好像都察觉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主义的葛西拿着茶壶准备撤退,血气方刚的小暮小声说着“正好,开打吧”来挑拨。平常像笑面菩萨的老好人大宫从椅子上稍微站起身来,不是为了准备随时逃走,而是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准备来 劝架。

  决斗的狼烟弥漫着,学正要开口说话,正在这时——

  门被打开了,伴随着一声“下午好”,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舞发现了进,立刻来到他身边。

  “进,我又来对话了,之后你的出色表现能说给我昕吗?”

  这还是第二次见面,竟然就直呼名字,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不过对方比自己年纪大,而且是个需要跟各种年龄性别都不同的人打交道的记者,要是没有这种自来熟的劲儿,还真的很难跟对话对象沟通。

  进好像一下子被拔去了毒气,朝学瞥了一眼,来到走廊上。被忽视的舞慌忙跟在后面追过去。

  “喂,怎么了?跟你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沉重,甚至带有一丝欢快,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题材。

  进叹了口气,指了指接待室。

  “我会接受对话的,咱们先去接待室吧?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啊,嗯。我知道了。”

  这么说完之后,舞沿着走廊直走过去。进在她背后目送她一段路之后,为了去厕所朝左拐了个弯。然后,在那个并没有感觉到人类气息存在的地方,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

  “——你能柚点时间吗?”

  进心里一惊,慌忙朝说话的方向转过头去。走廊上背对着自己伫立着一个人影,就是那个cosplay少女。

  有些出乎意料,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少女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文伽。然后这个是——”

  文伽边说边朝身边站立着的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手杖看了一眼,那个手杖里发出少年的声音。

  “我叫真山。虽然看起来像根普通的手杖,不过我可是魔术道具哟。请多多关照。”

  手杖会自我介绍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真山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说道:

  “你也许已经感觉到了吧,前几天我们交给你的信叫‘死后文’,就是死者所写的信。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那些信。”

  “……死者所写的信?”

  心想也许正如真山所说,那封信说不准就是那样的东西。可是,像这样面对面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出乎意料,大脑的反应有些跟不上。

  “诶?可是那个——”

  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文伽制止住他,又拿出一封信,然后简短地说道:

  “——这是写给你的信。看了最近的文章,有好多人都想,如果请求你,也许可以获得帮助。”

  那封信,跟上次看到的信一样,也贴了镶有白边的纯黑色邮票。如果完全相信文伽的话,那这封也是死者所写的“死后文”。另外,从文伽的口气看来,这封信里所写的内容也跟上次一样,是希望救出陷入危机中的人的请求吧——

  进不由得浑身颤抖。

  进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颤抖。是看到不可思议的现象所以全身感到一阵寒意,还是因为预感到自己又将大有一番作为而忍不住欣喜地颤抖呢。又或者是——

  感到一种危险,由于害怕而颤抖呢。

  进立刻否定了最后那个想法的可能性。不可能。不可能出现那样的事。被称赞为英雄的自己,怎么可能那么胆小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进的想法,文伽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了?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写给你的死后文。我们俩现在都很忙,你赶快接受吧。如果你在踌躇的话,那理由又是什么呢?”

  文伽的眸子冷冰冰的,可是又非常澄澈。

  同样的目光进前几天也见过一次。大概是上周火灾现场文伽出现的时候。她站在阁楼间的入口,用跟现在一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进,简直像是一种轻蔑的目光。

  (——看来我是选错人了。)

  脑中立刻涌上一股热血。

  心想,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托死后文的福,也不是托任何人的福。

  因为是我,所以才可以到阁楼间的。

  只有我,才能到阁楼间!

  进一把夺过死后文,简直像是在瞪着文伽一样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可是,文伽很平静地回视着进。

  过了一会,文伽拿着真山,转身离去。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她突然站住了,但没有回过头。

  “——我很期待你的出色表现哟。”

  这么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进把目光从文伽消失的走廊一角移开,立刻开始读信。

  上面写着因为借款而苦恼的丈夫打算全家自杀,所以打开了煤气开关这种非常有冲击力的事件。想劝丈夫打消自杀念头的妻子好像被精神狂乱的丈夫掐死了。可是,丈夫仍然在充满煤气的屋子里,还有微弱的呼吸。

  死后文的最后一句写的是:

  “——我丈夫虽然很懦弱,可他绝对不是个坏人。请给他一个重新度过人生的机会。”

  进看了一眼死后文上写着的地址。离消防署很近的一个住宅区其中的一间房间。如果是煤气自杀的话,只要煤气不外泄,或者说不爆发的话,附近的居民一般不会注意到吧。好像为了证明这个推断似的,现在还没有人报警。

  (如果没有出发指令一般是无法采取行动的……)

  ——要是等到有人报警再行动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从这儿出发如果跑的话,用不上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现场。进犹豫了一会之后,好像下定决心一样点了点头。然后,以消防署的大门为目标,全力跑了出去——

  ***

  “小鹿”是消防署长官们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外面挂着红灯笼好像在招呼行人,走到店里的话,胖胖的刺肫标本非常讨人喜欢,好像在接送客人。

  那个“小鹿”最大的座席上是进的身影。包围着大桌子的是进的同事们,或者是消防署的官员,还有记者舞,真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酒意,脸色红红的看似很惬意。因为进还是未成年人,所以不能喝酒。从大家的表情来看,都有些微醉了,气氛很高涨。

  坐在进旁边的舞看了一眼手表,“啊!”地叫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她的身上,舞指了指电视机,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快到资讯时间了,资讯!”

  坐在电视机旁边的大宫立刻插上电源。时间正合适,本地地方台的播音主持人轻轻点头,在跟观众们打招呼。

  “第一条资讯。”

  画面切换之后,出现的是一片住宅区。

  播音主持人在沉痛地叙述这片住宅区的一个房间里妻子被丈夫掐死的令人痛心的事实。然后,救出了打开煤气栓试图自杀的丈夫的英雄人物就是那个勇敢的消防员。

  然后画面再次切换。接着出现在电视上的是表情有些紧张的进的身影。

  一片欢呼声响起。接着是大家碰杯的声音,不知是谁打了一下响指,使气氛更加热烈了。因此回答对话的进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因为紧张肯定没有回答得很好,所以这样的话反而帮了进的忙。

  一直没有说话的消防署署长迈着踉跄不稳的步子来到旁边,喜气洋洋地对进说道:

  “樱井君,干得不错!因为你的出色表现,现在我们署的声誉也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着重强调了“一下子”这个词,署长举起拳头。在庆典仪式上见到他的时候,感觉是个很威严的中年人。可是像这样喝醉之后就像个随处可见的中年人了。

  现在这位普通中年人署长用含着酒气的嘴凑近进的耳边,用大得已经完全失去了附耳私语意义的声音说道:

  “樱井君,我可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打算表彰你哟!对一个刚刚来到署里没几个月的新人来说,竟然可以得到表彰。这在全国范围也是很罕见的哟?!可见我们有多期望你今后的出色表现!加油哟,市民的英雄!现在谁也不能再说我们是窃用税金尸位素餐的败类了!!”

  最后的那句话可能是为了抒发平时积蓄已久的怒气吧?署长不停地拍着进的后背,然后迈着踉跄不稳的脚步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进安心地叹了口气,注意到旁边的窃笑声,然后把头朝旁边转过去。发现舞正在用手捂住嘴,好像觉得很可笑似地窃笑不已。

  也许是注意到进的目光了吧。舞突然朝这边转过头来,好像恶作剧被发现了的小孩子一样伸出舌头。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像小孩子一样朝进身边凑过来,可是好像还没有忘记自己作为记者的天性,突然问遭:

  “喂,进。这次的全家自杀事件不是还没有报警吗?那你为什么却到了现场?是时候给我们透露点内幕了吧?”

  因为明明答应接受对话,却把舞抛在一边走了。

  这次轮到舞死死地盯着进了。进浮现出想打岔混过去的笑容,似乎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小暮红着一张脸凑过来说道:

  “喂,我也很在意这点!最终结果是救出了人命,所以被认为是‘再次出现的救人奇迹’而被大家当作英雄。可是原本的话?不要说表彰了,而是要因为故意旷工而被免职的不是吗?为什么你离开消防署跑到那儿去了呢?”

  昕到小暮的话,全桌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把目光转向进。进挠了挠头。

  一直到现在为止关于这件事都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可是现在大家这么虎视眈眈地逼问,就不能不回答了。可是,要是用很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关于文伽和真山的事的话,肯定会被大家当成怪人。

  进非常困扰不知该如何作答,舞突然把红红的脸凑近进,用喝醉酒而口齿不清的声音再次问道:

  “喂,到底为什么呢?!你好好地看着姐姐我的眼睛回答!”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声援舞似的,纷纷起哄让进回答。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进下定决心,故意装作很认真地样子,开口说“实际上啊……”,舞立刻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周围的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的话。

  进让他们等待了很久之后,突然宣告自己猜测的文伽他们的真实身份。

  “……是、是妖精告诉我的。她说那儿有需要救护的人。”

  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响起欢快的笑声。

  舞一边大笑一边无力地拍着进的肩膀。

  “什、什么嘛?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嘛?”

  周围一直在等待答案的人们,也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都在捧腹大笑。

  ……哦。是酒精的幻觉吧。

  因为期待会这样所以才告诉大家的,可是进心中还是感到些许的寂寥感。他明白感到寂寞的原因。

  进,知道寂寞的原因。

  亲眼看到。

  亲耳听到。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文伽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妖精,不过她的存在本身却不是那种适合被当作一个笑话来处理的梦幻故事。进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孤独的英雄。

  突然想用这个词来评价文伽。

  像自己一样,明明做出了很出色活跃的表现,却没有像自己一样受到公众的瞩目,为了传达死者最后的“愿望”而来回传递死后文的不可思议少女。

  她到底为什么要从事传递死后文的工作呢?从那个离光荣很遥远,又得不到什么掌声和鼓励的工作中,她可以发现并得到什么呢?

  (……还是找个机会慢慢问她吧。)

  对于自己的这个问题,那个孤独的英雄会如何回答呢?

  进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对自己说话:

  “——那个妖精,是带着黑色头巾的骷髅,手里拿着大大的镰刀吗?”

  心里一惊朝说话的方向看过去,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喝着酒的学,用慑人的目光凝视着这边。进一瞬间有些犹豫,可是,并不能无视他刚才的话。进回瞪着学的目光,回答道:

  “……学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学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冷笑道: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论是前几天的无视命令还是今天的单独行动,都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行为。

  把你诱骗到需要救护人员身边的那个妖精,毫无疑问就是已经附到你身上的死神哟。”

  学的口吻越来越激烈。学旁边的葛西来到中间好像为了劝阻他们两个。也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队长学的口吻变得更加粗暴地叫道:

  “进你给我昕好了,你好像是误解了什么所以我才说给你听哟?火灾现场不需要什么英雄。正是因为有那些无视命令的笨蛋存在,所以才扰乱了现场的Teamwork,使得伙伴们的生命也陷入危险状态!”

  听到这句辛辣尖锐的台词,进的头脑陷入一片空白。

  进很尊敬学。平常的他虽然看不出来,可是一到现场他就变得特别敏锐,作为一个经验丰富首屈一指的消防员活跃的身影,是进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偶像。

  ——可是。

  刚才的那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只有刚才的那句话,无论怎样也不能听从。

  进心想:开什么玩笑!

  要是永远一板一眼墨守成规的话是救不了人的生命的,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惜无视命令和旷工来投身于危险之中。可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想全盘否定进一直以来的行动。

  进心想,决定性的时刻到了。普通的消防员和自己的区别,直到现在才完全暴露出来。

  生命本身的价值,比消防员的面子和脸面重要得多。正是因为明白这件事,所以市民们才称赞进的行为,称他为英雄不是吗。

  是走普通的消防员的路、

  还是继续走英雄的路。

  答案就在这个瞬间决定了。和那个知道妹妹得救而露出微笑的少年相遇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

  进站起身来到学的身边。然后,对坐着朝这边看的学毅然地说道:

  “学先生。你错了。”

  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俩人之间对话的人好像酒醒了一样,脸色一下子都变得苍白。虽说去了厕所,可是署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在和署长一起喝酒的席上,如果出现消防员打架的事的话,肯定会引起市民们投诉和处罚的狂潮。虽然想抹杀事件,可是因为对话被放鸽子,连记者都跟在身边。这简直是无可挽回的状态。

  性子急的人已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打算劝架,可是进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当场转过身去。然后,离开酒馆朝外面走去。

  “等、等一下,进。你去哪?!”

  舞慌忙问道。进没有回头,简短地回答道:

  “我要回去。”

  穿上自己的鞋,朝店门口走去的时候,进朝学看了一眼。学脸上浮现出好像有些生气,又好像有些后悔的表情,一直看着这边。

  (……学先生。一直以来谢谢你。)

  进在心中说了这些感谢的话,然后朝着前方迈出坚定的一步。

  这双脚踏上去的是诀别的道路。

  割袍断义,显示了那个决心的坚定。

  ——孤独的英雄。

  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句子。这么说的话就和文伽一样了,苦笑了一下。

  (可是,这样也不错。)

  无所谓了,即使是孤独的英雄。

  哪怕是在孤高的、没有任何后继者的路上走着,只要能成为真正的英雄的话,这也不错。

  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离开了小酒馆“小鹿”。刚走了一会,从背后传来脚步声。

  “进,你走的可真快!等一下嘛!”

  回头一看,舞一边穿着大衣一边小跑着跟过来。她追上进之后来到旁边站立着,好像为了调整呼吸一样先深呼吸了一下。

  进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用粗鲁的口吻说道:

  “不好意思,对话还是等下次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听到进说的话,舞微笑着回答道:

  “不是关于对话的事,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跟你一块走一段路可以吗?”

  与其说是疑问句还不如说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点厚脸皮,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由分说。进用沉默表示了肯定的意思,舞从大衣里取出烟,点燃。轻吸了一口之后,她扬起下巴吐了口烟。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们好像在抗议一样,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

  两人都无言地走着,过了一会舞开口说道:

  “……刚才那个挺好。”

  “诶?”

  不知道她到底指的什么,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舞用手里拿着的烟指了指进,扬起嘴角。

  “那个啊,你对上司所说的话哟。你对他说的好像是‘你错了’吧?嗯,那挺棒的。简直就像在看电影里的某个镜头一样,还真是挺帅的?”

  “……啊,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既不是因为虚荣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很淡然地回答道。舞好像觉得有些意外。她突然笑了出来,好像为了搞笑似的接着说道:

  “啊,大家不是常说吗。作为英雄,一定不会因为权势而屈从,也不会为此而改变自己的理念不是吗?”

  “正是如此。”

  进立刻坦率地表示肯定。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进。接着她用拿着烟的手按住了太阳穴附近,脸上的表情好像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似的。

  “——怎么了?”

  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询问道。舞看了看进之后,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吗?”。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进还是点了点头,舞边叹气边说道:

  “……其实,我是为了给你打气才追过来的。你看,我心想你刚才跟上司的那个对话,肯定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不小心说出来的。”

  接着舞吹了吹烟,好像独自一样继续说道:

  “因为我也是那种容易冲动的脱口而出的人,所以经常有类似的经验。所以,我还以为你现在肯定很消沉,就跟我平常那样做过之后一样,谁想到——”

  舞再次深深叹息了一声。

  “……唉。真是白担心你了。”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舞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么伶俐,好像小孩子一样撅起嘴唇。进不由得笑出了声,轻轻低头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舞好像在观察进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小声说道:

  “唉,不是有句谚语吗,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如此啊。我第一看到你的时候,说实话确实觉得你有些不可靠。”

  “是吗?”

  “是啊。”

  舞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烟头随意扔了出去。可是,好像想起来现在是在消防员面前,所以很认真地把烟头踩灭了。

  舞好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然后指着对面的酒吧说道:

  “喂,要不要进去喝一杯?不会喝酒的英雄,现在可不流行哟?”

  ——英雄也会宿醉吗?

  答案是肯定的。

  ***

  第二天,进带着头痛去消防署上班,等待他的却是三人绑架团伙。

  手段非常大胆。在楼梯口向葛西打招呼的时候,小暮从背后凑过来,把进的脖子用胳膊缠住。正打算开口大叫的时候,葛西把进的嘴堵住了,藏在旁边的大宫也来帮忙,把进推到了没有任何人使用的接待室里。

  进被推到沙发上,这三个用手托住下巴不知道为什么露出满脸忧郁之色的三个人质问道:

  “喂。你打算因为昨天的事对大崎先生道歉吗?”

  啊,原来是这回事。进终于明白为什么了。眼含精光,清楚地答道:

  “不打算。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

  还以为他们肯定要怒吼着说“你不要自以为是了”呢,谁知道那三个人只是叹了口气。葛西感叹了一声之后低声说道:

  “……果然啊。你在某些地方也挺顽固的。所以我们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的。”

  大宫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好像表示同意似地点了点头,用亲切的声音说道:

  “我也知道樱井你的理由。所以不想逼你去道歉……可是,希望你也要考虑到大崎先生的心情。他是在担心部下万一丧命,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所以才……”

  正是因为如此昨天才说了那些话,其实进也很明白。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产生了强烈的反抗心。进突然把脸转过去,好像独自一样地说道:

  “……请不要老是把我当新人。”

  我也可以做到的。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

  谁都没有踏进的地方我用我的双脚踏进了,谁都没有触及的地方我用双手触摸到了。谁都没有发现的需要救护的人是我发现的,比任何人都要飒爽,简直像是真正的完美无缺的英雄一样,救出了珍贵的生命。

  虽然你们做不到。

  可是,我却可以做到。

  可是进的那种心情好像并没有传达出来,三个人脸上都露出很困扰的表情,一脸难色。进扬起嘴角,好像为了让他们安心似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虽然不会为昨天的事道歉,不过我不会让工作场所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因为我也不想和学先生之间产生龃龉。”

  听到这句话三个人都露出放心的表情。说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之后就离开了接待室。

  “……哎呀哎呀。”

  进一边看着三个人离开之后的房门,一边小声感叹了一句。背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还真是挺麻烦的啊。果然我不太容易明白人类到底在想什么。好好相处,难道有那么难吗?”

  进像弹簧一样猛地朝背后看去。文伽背靠着窗户边的墙壁,静静地看着这边。她旁边站着真山,真山亲切地打招呼说“下午好”。进他们进来的时候毫无疑问里面没有任何人。

  虽然明明知道他们俩神出鬼没,可是像这样冷不丁就在任意地方冒出来,还是有点恐怖。

  可是,文伽好像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拿着那封信来到进的身边。

  “……又是写给我的死后文吗?”

  听到进的问话,文伽简短地回答道:

  “嗯,是啊。”

  进凝视着文伽手里的死后文。以前让进苦恼的颤抖,这次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岂止如此,要是接受了死后文的话,然后屡次表演“救人的奇迹”的话,就可以证明学先生的想法是错误的了,这样一想心里忍不住非常亢奋欣喜。

  在文伽催促他接信之前,进就从文伽手里把信拿过来了。那个行为好像让文伽觉得有些意外,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地问道:

  “……今天倒是很配合地就接过了信。到底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啊?”

  对于这句问话,进浮现出无敌的微笑,回答道:

  “为了让大家承认英雄的存在,因为我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对啊。

  想对世人高声宣扬:在这个混沌的、连神佛都不关注的世界上,即便如此还是有英雄存在的。

  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可以做到。

  而且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进立刻撕开信封,看了一遍里面的文字。看起来好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写的,上面的字迹很漂亮。写那封信的人,好像一向有心脏病的老毛病,刚才由于心脏病发作逝世了。因为病情发作得比较仓促,所以炉子里的火还在燃烧,因此才引起了火灾。然后,信的最后写着:

  “里面的屋子里,有我最爱的家人。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任性,请您把我的家人救出来。”

  在读完死后文的同时,署内响起了警报声。

  “火灾指令!现场,比野谷町一四!出动队,春河台!!”

  那个住所和死后文上写的一样。进为了准备出发打算立刻跑出去的时候,注意到文伽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在为我担心吗?)

  与其说是担心进,还不如说是在担心能不能救出死后文上面所写的死者的家人吧。

  乍一看表情很贫乏,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的文伽,事实上也许比任何人都希望死者最后的思念和愿望能够实现吧。现在想来,前几天火灾发生的时候,她之所以出现在阁楼间,也许是为了让进救出那对兄妹而故意现身的吧。

  进的嘴角浮现出微笑,自信地说道:

  “没有关系。放心吧。我已经接受了死后文上所写的‘愿望’。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之下,我都会把人救出来的。”

  因为,自己。

  在这儿。樱井进——

  “是英雄对吧?”

  无论前面有什么样的困难等待着自己也绝不放弃,勇敢无畏地跟火焰作斗争,因为自己就是那样的消防员。

  我已经决定了,正在这样窃喜的时候,文伽微微皱起眉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要说傻话!”

  文伽的声音里面含着明显的不快。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感情的文伽,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说的?

  文伽的伙伴真山好像也觉得有些意外,用有些疑惑的声音问道:

  “诶?文伽,你怎么了?在为什么而生气?”。

  文伽拼命压抑住激烈暴怒的心情,用比平常更加冷淡的口吻说道:

  “死后文递到你的手上,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带着没有实现的愿望遗憾地逝去的人哟。可是,你却不想理解他们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只是把死后文当作满足自己名利心的工具而已。这样的你也算是英雄吗?开什么玩笑——连别人的死都可以这么平淡地接受的你,不要说英雄了,连被称为消防员都不配。”

  进的身体像被木棒猛地击中一样。可是,进不明白那个冲击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

  ——不管怎么说,必须得进行反驳。

  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就是这种想法。可是,因为思考回路已经完全混乱,即使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文伽看了一眼进,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一样移开视线,迈着跟平常一样的脚步走向接待室。然后,没有回头,离开了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