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文

第三卷 Rainy day下

  5

  那天晚上,我从帐篷里溜出来,一个人眺望着星星。一点云彩也没有的星空果然很漂亮。明天肯定也是个大晴天。夕阳肯定也很漂亮吧。

  我漫无目的地仰面看着天空,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司。

  在你旁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上司并没有训斥偷偷从帐篷里溜出来的我,而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

  我这么回答道。

  上司坐到我旁边,沉默了一会,跟我一样看着星空。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而且是很重要的话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猜想出来,于是一直沉默着等待上司先开口。

  上司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上次聊家常的继续。

  ——你和你的未婚妻是在哪儿认识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今天不想谈论我女朋友。我用呻吟一般的声音小声但是明确地对上司说道。

  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已经写了解除婚约的信。

  上司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干脆地回答。

  因为我杀了一个孩子。

  上司闭上了嘴。一道流星划过。是那个孩子的灵魂吗?在我的家乡也许可以借助流星寄托自己的愿望。可是,在这个远离和平的地方,流星只是不吉利的象征。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上司突然问道。

  你相信奇迹吗?

  我回答道。

  如果奇迹能够出现的话,我希望那个枪口能够稍微偏离那个少年。这样的话那个少年就不会死。

  可是,这样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少年死了。

  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让你不再哭泣,所以才伸手拿起枪的。可是我的战果,就是杀害了一个孩子。

  我只是一个杀人犯。

  上司发出了沉郁的叹息。

  那把枪,是那个少年一开始就拿在手里的吗?

  要是再问一遍的话,说不准上司会暴打我一顿。也许会制裁我吧。

  没想到上司先问我道。

  那封信里写着什么内容?那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

  想起了那封信。温柔地响起的雨声。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一点,慢慢说道。

  写了家乡的事。

  说庭院里的绣球花开得非常漂亮。

  说雨非常温柔亲切。

  啊,然后——

  她在最后写道:

  “一定要活着回家乡啊。”

  上司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带有一丝忧郁。

  她向你传达的那句话,也许就是奇迹本身。

  上司说了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突然站起身来。上司好像独自一样继续说道。

  明天,结果就出来了。

  不过,可能是令人绝望的结果。

  我皱起眉头。

  到底在说什么呢?

  上司回答说到明天你就明白了,然后简短地说道:

  你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

  这儿本来就不适合你。

  如果你认为这儿发生的一切错了的话,就活着回到家乡,然后找到在这儿无法实现的正确的道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杀了人。

  这是正确的。

  还是错误的。

  已经连讨论这个的资格都没有了。

  上司对此付之一笑。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这样想。

  你已经解除了婚约。

  单方面地解除了婚约。

  既然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你至少也要履行责任,实现她在信中所写的愿望。活着回到家乡。

  上司迈步刚要走出去。可是突然停住脚步,说了一句很不像他平时风格的话。

  ——今天的星星真美啊。

  我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订正了他的话。

  嗯。今天的星星也很美。

  上司没有回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我呼出胸中憋闷着的气。心情变得很轻松。

  你的信才是真正的奇迹。

  啊,也许确实如此。那个时间所传递过来的信,让我活着回到家乡的信,也许仍然让我保持人性的最后的奇迹。

  在这儿即使犯了错,也没有人会斥责自己。

  哪怕是浑身沾满了鲜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可是,如果回到家乡的话,你在那儿。

  聪明的你在那儿。

  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斥责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吧。任何人都没有责备我的罪过,只有你才能让它变得无所遁形吧。

  如果是你进行制裁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然后,我的罪过,在下雨的日子里,被静静地洗刷的日子到来的话。

  我要把在这片土地上所学到的东西传达给更多的人。

  不是为了谁去拿起枪。

  流下像故乡所下的雨那样透明的眼泪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向更多的人传达这个信息。

  ……嗯,好吧。

  你的话语。

  你创造的奇迹。

  至少要由我来实现。

  虽然我已经无法履行和你的约定了。

  不过我一定会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你的身边。

  6

  第二天一早就下达了出动命令。

  在这个国家反复进行破坏活动的武装势力团伙,由于联合国麾下的突袭部队的攻击,昨天被完全摧毁。根据之后的调查,那个武装势力首领的住所,好像在我们管辖的地界里。那个武装势力的首领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家里也许仍然存在那个破坏行动的计划书。也就是说搜家这个名誉性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武装势力被一扫而空。

  这就是上司昨天晚上想说的那个结果吗?

  可上司说是令人绝望的结果。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对于作战从来不会感到绝望的。

  到底是什么结果出来啊?

  我为了问这个问题,向上司走去。可是上司以要做出发的准备为由把我赶了回去。

  想起拿到那封信的时候,上司曾经命令我从帐篷里退出去。上司‘在无人的帐篷里,用无线电话所说的那些词语。

  飞机事故。

  再次确认遗体的身份。

  ——我的胸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7

  踏入那个首领的家中。

  开始按顺序进入房间。

  不能有丝毫的粗心大意。

  为了守护你的嘱托。

  为了活着回到家乡。

  进入了最后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影。好像是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把枪栓卸了下去。正在此时,房间里那个大大的橱柜突然响了一下。

  所有的枪一齐对准橱柜。上司挥手示意。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走近橱柜,一下子打开了橱柜的门。

  里面是个小孩子。

  看起来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全身颤抖地藏在里面。

  我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脑子里想起的是被我杀掉的那个孩子。

  用澄澈的双眸看着蓝天的那个少年的身影。

  藏在橱柜里的孩子突然像被弹开一样跑了出去,朝房间的人口跑去。

  那个孩子从头脑一片空白的我的旁边,一下子跑了过去。

  上司咂了一下嘴。命令我去追。

  我回过神来,立刻转过身去,追赶着已经跑到外面的那个孩子。

  命令是条件,而行动只是条件反射。我还没法做到冷静地思考。

  我心想。

  他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我杀掉的少年。

  我必须帮助他。

  必须救他。

  我怎能。

  怎能再次伤害他呢……!

  孩子绊到了石头上面,摔倒在地。回头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一边爬一边想从我身边逃脱。可是他所前进的方向被前几天的战斗所形成的瓦砾山挡住,已经无路可逃了。

  孩子眼睛里全是泪水,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我手里的枪。我慌忙把枪口对着别的方向,把枪轻轻地放在地上。

  对不起。

  吓到你了吧。

  没关系的。

  我不会做任何事的。

  虽然你也许无法相信。

  我既不是出于爱国心的觉醒,也不是想去伤害谁。我只是为了不让那个人继续哭泣,才来到这里的。

  可是,我错了。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阻止她哭泣。

  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

  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

  静静地流下的眼泪,才是我们应该推崇尊敬的东西。

  我走近孩子,伸出手去。

  来,放心吧。

  我的身上虽然满是泥土和鲜血,可是,手上已经没有枪了。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了。

  你流下的眼泪一一还没有被污染吧?

  我朝孩子笑了一下。

  孩子的手动了一下。

  ***

  还是从通过对话获得的结论说起吧。

  ——士兵A从未婚妻那儿得到的信,是由死者写的。

  看吧,到这儿就变成怪谈了。我早已经放弃这个稿子会畅销的念头了,所以没有进行润色和加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一直以来的对话激怒了上司,所以根本不可能从他本人口中得到什么证言。可是,遗体身份确认是当地时间三点左右,在士兵A接受出动命令之前,那个上司已经知道了士兵A的未婚妻死亡的事实。

  那个上司虽然不擅于撒谎,不过倒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在那个时间点,他已经推想到这是由死者所写信了吧。

  然后。以下根据和上司一起行动的士兵们的证言进行叙述吧。因为已经很了解那个上司的人品,所以这应该跟事实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什么审判官。所以我没有义务和权利来判断死者所写来的信到底是善还是恶。可是,那个接触到这个国家的死者所传来的信的上司,得出了某个结论,对于他的结论,我不由得表示某种程度的理解。

  8

  上司已经开始搜查。把那个家里的所有一切都翻个遍,试图找出跟破坏计划有关的东西。

  上司没有抱多大期望地随手拉开手边的抽屉。在下一个瞬间,上司瞪大了眼睛。

  那儿有一封信。

  贴着黑色邮票的,似曾相识的信。

  上司立刻叫来懂本地语言的士兵,让他看了一遍信。默读了一遍信的部下觉得有些惊讶,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

  上司问道,部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不知道是文法,还是文章本身有些奇怪。看起来寄信人好像是以自己已经死亡为前提写的这封信。

  上司脸上浮现出严峻的表情,催促部下简短地说明信的内容。

  部下开始读信。

  我被其它国家的军人杀死了。

  我考虑到家里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藏了一只你也能用的手枪。

  等到有一天,你一定要用那只枪为我报仇。

  用你的双手把那些蹂躏我们国家和平的家伙们杀死。

  ——沉默。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互相看着对方。

  上司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有种预感。

  现在预感变成了确信。

  那封信确实是由死者寄来的。

  上司回想起昨天晚上跟部下的对话,咬紧牙关。

  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希望他能活着回家。

  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却希望孩子变成杀人犯。

  自己并不是圣人君子,可也不是什么笨蛋。知道自己的活动确实更加加剧了这个国家的混乱,也承认这两封信里所隐藏的思念各自都很纯真坚强有力。

  可是。

  让奇迹随意出现,这就是神做的事吗?

  这样的话和随意乱用手中权力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的话。

  那个孩子的父亲的话。

  根本不考虑随后会带来什么影响,仅仅如此就让奇迹出现,把信寄出去。你是不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满足的情绪中了?

  上司瞪视着死者的信。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开什么玩笑!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所写的信。

  那个孩子的父亲所写的信。

  你难道能够说这两者是等价的吗?

  ——神啊,你是不是疯了!!

  上司从部下手里夺过信,一把揉成一团,用力扔在了地板上。部下们看着上司,露出困惑的表情互相对望着。

  肩膀不停地颤抖陷入沉默的上司,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那个孩子偷偷地藏着一把枪。

  上司叫道。

  快阻止那个家伙!

  快把那个家伙叫回来!

  那个家伙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再伤害孩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声枪声。

  ***

  至此我的对话活动就告一段落了。因为那个作为被对话对象的士兵A已经中弹身亡。

  为了恋人奔赴战场的年轻士兵被纯真无邪的孩子杀死了。

  ……果然是个好题材。

  让人可以把感情移入到士兵A身上。

  让国人更加仇视这个连小孩子都会杀人的国家。

  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很适合在本国作宣传用。可是,没想到这个士兵A到最后仍然是那么天真,甚至最终还出现了类似怪谈的死者之信这样的东西。我作为记者的好运气说不准很早以前就已经用光了。

  不行。感觉话题越来越暗淡了。这是我写的最后的原稿。我决定一点抱怨的东西也不写。

  接着还是从通过追踪对话明白的事情开始写起吧。作为对话对象的士兵A已经死了,至此为止我不得不改变对话对象。这之后笔记上所写的信息都是由新的对话对象提供的消息。

  作为不可动摇的事实,首先必须确认的是死者的来信在这个世界上是确实存在的。

  那个死者所写的信被称为“死后文”。

  管辖死后文的机关被称为“福音局”。

  福音局的所在地并不明了,我们所卒想的场所被大家公认的天国倒是跟这个很接近。

  构成福音局的人员数目以及来历都不明朗。可是,唯一问清楚的是位于上层的人物被称为“冈德路菲”。当然,关于这个冈德路菲的情况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关于死后文还是继续挖掘一下吧。死后文的寄信人也就是死者是通过福音局选定的。被选定的死者把自己的“愿望”写进死后文里,并把信交给死者的家人。

  死后文最重要的好像是那个黑色的邮票,这点在对话中已经弄清楚了。只要贴了那张邮票就可以作为死后文得到承认,即使采取的不是信的形状,只要贴了邮票,哪怕是布偶也没有关系。

  在死后文的传递方面,由福音局派遣的邮递员负责这个任务。关于邮递员的来历已经弄清楚了。就是由福音局选定的死者——也就是说本来是人类,作为死后文的邮递员在各地活动。

  被选为邮快递员的人由福音局颁发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杖。这样的魔杖被称为“阿龙兹”,任务是作为邮递员的助手安排日程并给死后文邮递员提供建议。阿龙兹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但是关于它们的魔力、种类等等都是秘不相传的。

  看到这么多根据荒唐无稽的对话记录写出来的稿子,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可是,这并不是一个笑话。我好歹也是一个资讯工作者。我具有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而且这个对话记录上所写的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可以毫不怀疑地相信。

  ——因为,现在所写的稿子就是我的死后文。

  我只想传达事实。我在对话士兵A结束的第二天死了。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附近停的那辆车中了地雷之类的东西。

  真是无聊的人生。

  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个少女来到我身边。那个少女告诉了我关于死后文的事。

  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失去了作为记者的职业自豪感,但是好像还残存着一点。所以我才决定认真地述说最后的对话对象士兵A的生存现状。通过死后文的规定,这个原稿通过那位少女被转交给我所在的出版社的总编辑手里。总编辑是把我养大成人的人,他最近一直在为我随意篡改修饰文章而叹气。总编辑读了我这篇文章也许只是付之一笑吧。也许会夸赞我终于写出了一点像样的东西吧。

  不管怎么说,这部稿子都不可能被出版。可是,我并不后悔。我甚至感到一种“最后终于写出来一部好东西”的满足感。

  我不得不由衷地在心里对那个答应追踪对话的少女表示感谢。如果没有她的话,我肯定什么事也没有做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正是因为出于这种感激的心情,我不得不担心。

  那个少女在深深地悲伤着。

  痛苦得令人不忍直视。

  那个理由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来。因为自己传递的死后文的缘故,孩子杀了一个人。虽说那只是自己的工作,可是那个纯洁的少女不可能不伤心。这里是仇恨招致仇恨的战场。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她传递死后文的工作也许会永远持续下去吧。

  她在对话中说死后文是这个世界上必要的奇迹。她坚定地这样说道,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个卑劣的成年人,所以对于她的话我只能含混地回答。可是,在我心中的答案是确定的。死后文能够带来温柔奇迹的只有在她曾经担当任务的和平的国家——用个比喻来说,就是像那个士兵的未婚妻所在的故乡那样的地方。在像这个杀人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国家,死后文传递的信息也只是连接仇恨这个锁链的一环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价值,而传递的吧。即便被迫行走在荆棘的路上,那个纯洁的少女依然坚定地走着,不会停下来。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记者。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很遗憾我无法愈合她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这儿祈祷。

  当她筋疲力尽,连再踏出去一步的力气也失去的时候。

  在她身边能够有一个扶持她、救助她的人出现——

  ……已经快到时间了。还是写文章的最后一部分吧。没有预期就从序章开始写起的原稿。用终章来结束是比较妥当的吧。

  据说那个少女亲眼看着对话对象士兵A离开了人世。一直看着死后文所带来的结果好像也是邮递员的工作之一。少女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确实不敢问她这个问题,最终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我希望那个士兵A最后的死很安详,同时那个少女的心中也会展现一片蓝天。以此作为“Rainy day”的结尾吧。

  终章~下雨的日子~

  在那个已经僵硬的士兵尸体旁边,伫立着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的穿着有些奇怪。头上带着平檐帽,肩上挎着蛙嘴式的书包。衣服让人联想起老电影里面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制服。可是,手里却拿着比她身高要长很多的手杖,这是证明她不仅仅是个普通邮递员的有力证据。

  过了一会儿,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少女手里拿着的手杖突然说话了。那个声音有点成熟,而且充满了对少女温柔的宽慰。

  “沙音,别再伤心了。你只是按照福音局的指示把死后文交给他而已。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话说到半途突然停住了。接着手杖立刻带着一丝狼狈说道。

  “……你,在哭吗?”

  被叫做沙音的那个少女摇了摇头。沿着脸颊,透明的泪水随着摇头的震动滴落下来。

  被干燥的茶色土地吸收了。

  沙音静静地开口说道:

  “没有。我没有在哭。”

  接着沙音慢慢地抬头看向天空,用非常悲伤的声音,好像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这个国家也会下雨

  仅仅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后记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