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之雾凝纪事

序章 第一章(上)

魁拔之雾凝纪事

  【序章 女神】

  【零零】

  梦想的尽头是什么呢?

  上学的时候,老师布置过这么一个作文命题,让苍桐青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他还是像以往一样,随便诌了一些“脚踏实地、建设祖国”之类空洞的套话,填满作文纸应付了事。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想法不能说,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鬼扯遭师长同学笑话而已。

  所谓梦想啊,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但即使明知如此,还是理所当然地愿意为之沉迷沦陷,走遍整个世界,踏过千山万水,只为再见美景一次。

  而说到“梦想的尽头”这个概念,苍桐青的认识比谁都更清晰具体。因为五岁那年,他在长梦之河河畔见过女神。

  之后的十二年间,每一个无休无止地寻觅与等待的焦虑梦境边缘,女神总会在他即将醒来的前一秒翩然而至。她一身黑衣雪肤乌发,清亮而微寒,如同一盏雾夜中的冰灯。

  【第一章 魁拔之年麻烦多】

  【零一】

  “你的对手是,神圣树国比邻都辉妖族妖侠纹耀,苍桐青。”茶色头发的少年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报出名字。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一身黑的高大男人,从头到脚都隐藏在黑色的连帽斗篷中,略低着头,看不见脸,声音低沉然而清晰:

  “你的对手是——魁拔!”

  “魁…………魁拔?!救…………”苍桐青的雇主之一惨叫一声,立即晕了过去。雇主之二赶紧躲到他背后,哆嗦个不停。

  脱缰的鱼马们缓缓地散走,四下里空旷而死寂,越发衬得魁拔漆黑的斗篷格外醒目,如同战旗般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看来会是一场非同凡响的妖侠决斗。

  那原本是个平淡无奇的下午,苍桐青正护送两位服装商人从米拉都回比邻都。树国是现今地界最富裕最先进的国家,而米拉都是树国的王城,离比邻都又不怎么远,这一路其实还挺安全的,沿途又是风和日丽,困得他哈欠打个不停……

  直到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突然出现,摆出一副“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的霸气架势,还声称自己是魁拔。

  魁拔,是每333年复活一次的灾厄。传说中的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每次诞生都将为整个世界带来无尽的战火与无穷的苦难,曾经有无数妖侠为消灭魁拔而前赴后继踏上征途,但据说只有天上的诸神能真正击败他。

  没有人知道魁拔到底长什么样子,有人说他是青面獠牙的恶魔,也有人说他是比萨库人更高大的怪物,甚至神出鬼没的黑色幽灵……

  苍桐青面前那个高大的黑袍男人看起来很符合传说中的描述,沉默而巍峨的身影,冷酷又坚定的步伐,黑色的长袍如同噩梦的帷幕,在风中散播着死亡的气息。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他的身形有些特别,肩部怎么看都不太自然;动作也稍微有点僵硬,好像肩膀以下直接长了两条腿似的……但那或许也是魁拔身为“怪物”“恶魔”的特征之一。

  苍桐青一直定定地盯着魁拔走路的样子,互通姓名之后,魁拔一言不发,默然而立,似乎是在傲慢地等待对手先出招,或者等着看他们不战而逃,他却依然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没拔剑,也没开脉门。

  “你……你不怕他?”瑟瑟发抖的雇主之二问。又或者这个年轻的保镖已经被吓傻了?早知道就不该贪便宜雇这种细皮嫩肉的辉妖小白脸……

  “怕啊。我怕时间再拖久一点,那些鱼马都要走丢了。”苍桐青耸耸肩,蹲下身,从草地里随手捡起两颗石子,在手心里掂了掂。

  “两颗石子儿也想打魁拔……”雇主之二心口一抽,也晕了过去。

  他最后一眼瞥见的光景是,那个愚蠢的小保镖竟真的将两颗小石子掷向了魁拔的下盘,而魁拔扬臂一挥,随风翻卷的斗篷仿佛压城的黑云,遮天蔽日。

  两位商人再醒来时天色已暮,走散的鱼马都被赶了回来,年轻的保镖正忙着往鱼马背上捆扎什么物什,周遭的一切平静如常,完全不像发生过妖侠决斗的样子——而且是与魁拔决斗。

  “魁拔呢?”雇主之一迷惑地问,有点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这就是。”苍桐青朝他正在捆的“东西”努了努嘴,他的雇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个矮胖的默拓人,因为个子小,乍看之下并不比鱼马驮着的货箱更显眼。

  而与那个被打晕了的默拓人捆在一起的,还有一团破烂的黑布,似乎就是刚才“魁拔”身上那件凛凛的长袍;以及一对断成四截的高跷,高跷是特制的,全长本该有常见默拓式高跷的两倍多,而跷身中间的断痕则明显是石头砸出来的。

  雇主之二一脸惊讶:“你真的是……靠两颗小石子儿打倒他的?”

  “我之所以用两颗石子儿打‘魁拔’,”苍桐青笑着说,“是因为怕浪费我的缝衣针。”

  【零二】

  比邻都近郊就是世界第一大港——绿叶港,不仅每天都有大量的货运、客运船只在此集散,树国水师也驻扎于此。时值傍晚,灯塔已经亮起,夕照与灯火交织的光暗轮替中,只有军用港区旁那座灯塔雕像始终那么醒目,轮廓深邃清晰。

  苍桐青走在海边,哼着轻快的歌儿,心情相当不错,正打算去相熟的酒馆里小酌两杯,听那位漂亮的粼妖歌手轻吟一曲。

  刚才那单保镖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他还拿到了“出色应对意外情况”的额外报酬。不过,雇主们是都晕过去了没看见,方才那场“妖侠决斗”的细节具体过程,与其说是非同凡响,倒不如说是非常搞笑:

  苍桐青早就注意到“魁拔”的身形奇怪、动作异常僵硬,便掷出石子打断了他的“腿”,结果巍巍巨汉轰然倒地,漆黑的连帽长袍下藏着的居然是个垫着特制垫肩、踩着特制高跷的默拓矮子……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三拳两脚打晕捆好,拖进城扔给比邻都驻军即可。

  天知道以“精明务实脉术差”著称的默拓人为什么会抽疯想要冒充魁拔。不过眼下正值333载一度的魁拔复活之年,各地都少不了冒出几个自称魁拔的神经病,勤勉拜金的默拓人里偶尔出个把奇葩大概也挺正常。

  大部分假魁拔刚刚冒头就被附近的村委会或者街道办自行剿灭了,剩下的极少数漏网之鱼,则成了妖侠们喝酒聊天时的笑料和谈资。但真正的魁拔大魔头到底长什么样子,谁都没见过——巨人、怪物、黑色幽灵……谁知道呢?诗歌与史书中“消灭魁拔,建功立业!”的传奇,都已经是六百年前的往事。对地界诸国的妖侠们来说,现在的世界祥和热闹,却又有点寂寞无聊。

  ——所谓“魁拔复活之年”,其实是个跟“下个月世界就要毁灭”一样笼统的概念。新年伊始时当然是人心惶惶又蠢蠢欲动,可如果一年走到头,魁拔还是没有出现,那么“魁拔复活”这个说法也就会被认为仅仅是个不太准确的传说,或者随风飘散的流言。

  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抬起了头,望向暮色苍茫的海平线。

  生逢魁拔之年却太过和平,真是了无意趣啊。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当作项链坠子挂在胸前的那个小锦囊里,突然发出了嗡嗡的低鸣。

  怎……怎么回事?

  苍桐青惊讶地站住,打开小锦囊,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圆型金属球,球身上雕满了精致繁复的花纹。他随身带了它十二年,还是第一次见它颤动不停,嗡嗡作响。

  而且,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被盛在锦囊里的这枚小球,正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的魔石般,想要滚向它的右前方。

  但右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里……有什么东西吗?苍桐青眯起眼睛望过去。天色越来越暗,周遭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如果不是锦囊中的那个小球恰好在此刻振鸣滚动,他一定不会注意到水中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越漂越近,越漂越近。

  好像……好像是个人!

  然而这时天色已晚,很难判断水里那团黑乎乎的人形物体到底是倒霉的溺水者抑或别的什么危险事物,还是小心为妙。因此,苍桐青没有贸然下水救人,而是首先开了脉门:随着“嗡——”的一声轻响,四个淡蓝色的光圈在他身周亮起。

  随后,空气中的脉在他手中凝结成型,化为两道细长的丝状脉附伸向海中,勾住那个人形物体,将它拖向岸边。慢慢靠近之后,他从对方身上那件极具特色的大斗篷判断出,他应该是个雾妖。

  在比邻都出生长大的苍桐青,从小看惯了绿叶港码头上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民船军舰,也对海边不时漂来的那些奇怪东西习以为常:古代沉船的碎片,刻着诗句的桅杆,海底怪虫的残骸,失去记忆的粼妖……雾妖很少见,并且多半是尸体。

  他是混迹沧澜之海的海盗,还是被海盗劫持的商船船员?是碰上了风暴,还是遭遇了战斗?苍桐青蹲下身,拨开他湿漉漉的黑发,见到了一张惨白而浮肿的脸,脸上不少伤痕,颦着眉,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几不可闻。

  但是可能还来得及救!苍桐青小心地把那男人拖到海浪打不到的地方,便想赶紧去找巡逻人员来救人,没想到刚要走,突然被死死地抓住了脚脖子。

  “力气好大……”他惊喜地回过头,却见那男人艰难地开阖着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赶紧又蹲下去,附耳在他嘴边。

  “魁拔……”“阻止……快……”“救她…………”苍桐青只勉强听清了这么几个音节。那个濒死的雾妖又费劲地从自己的斗篷内袋中掏出一件东西,想塞进他手里,但手伸到中途就失去了力气,重重地砸到地上,眼睛还不甘心地瞪视着远方,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个人啊……一定是在海上遇到了什么自称魁拔的海盗。苍桐青又叹了口气。反正都是魁拔的错。他为死者合上眼皮,短短祷告了两句,然后有点好奇地取出了死者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

  那可是宝贵的遗物啊,他想。最好能交还到死者家属手里。如果找得到家属的话。

  但一看清那个东西,他就改变了主意。

  那是一枚小小的金属制蛋形挂坠,蛋“壳”上雕满了精致繁复的花纹。

  就是他看了十二年的那种花纹。

  刻着同样花纹的那枚金属小球,正在苍桐青挂在胸前的那个锦囊里震颤不已,此时此刻,它嗡嗡的低鸣在他听来如雷贯耳。

  没错,那个蛋形挂坠一定就是它的“壳”。

  而我带了十二年的这个小球……其实是蛋黄么?想到这里,苍桐青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如果把“蛋黄”归还到“壳”里的话,会怎样呢?

  他打开锦囊,取出了那个金属球,双手竟莫名地有些颤抖。这是紧张么?苍桐青深吸一口气,反复对自己说放轻松放轻松。说不定只是一场巧合,说不定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就在打开“蛋壳”的那一瞬间,苍桐青珍藏了十二年的那个金属球,头一次像垃圾一样掉到了地上。

  因为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女神。

  【零三】

  树国一向以发达的服装制造产业闻名于世,如果苍桐青老老实实子承父业,他现在应该是比邻都最受姑娘们欢迎的小裁缝,或者说“新晋时装设计师”。胆小的女孩偷偷送他自己做的点心织的围巾绣的手帕,手帕的总数量加起来可以拼成好几条床单;胆大的就直接天天上门找他量体裁衣,握着他的手请他用软尺绕过自己绵绵的细腰。

  可苍桐青把收到的手帕全部按面料质地分类叠好,一条也没用过;对部分顾客直白的挑逗眼神也向来视而不见,只温柔地与她们讨论“听说有人靠练脉术瘦了二十斤哦~”“你还是有点肉比较好看,再瘦就皮包骨了没男人喜欢。”“又失恋了吧?内双都哭肿成单眼皮了。”“你下围同比较宽,分前后片立体剪裁的同时,建议增加层次感营造更丰富的视觉效果”……

  他是12~60岁顾客的好闺蜜,最体贴周到的妇女之友。可他的眼神透露了他的心不在焉,他的心思不在父亲挣下的那间小裁缝铺,也不在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

  是的,如果乖乖听父母的话,他应该会过上相当稳定可靠的生活:应该从喜欢自己的姑娘里选一位最漂亮的、最能干的或者最温柔的结婚,应该生几个孩子,应该以 “特级裁缝”为目标一路按部就班地往上评职称,退休之前或许有机会混上比邻都裁缝协会会长的位置……简而言之就是,顺遂地重演一遍父亲的人生。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又或者他可能凭着不错的长相、出色的手艺与不俗的品位勾搭上某位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小姐,资助他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或许五年内能开第一家专卖店,或许十年内能进驻米拉都,或许十五年内能达成全国连锁销售,或许三十年内能享誉世界,让“苍桐青”三个字成为时尚潮流的代名词……

  但这好像也没啥意思。

  十七岁生日当天,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亲友意料的选择:当妖侠,做保镖。

  因为他对自己的人生,怀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小梦想。

  因为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见到过女神。

  而那枚女神给他的金色小球,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件事对他的人生来说,其实只是一个楔子。真正改变他想法与命运的是之后的发展:父母不相信苍桐青的故事,并且坚定地认为,这个五岁的孩子只是在说谎,只是想为他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那个奇怪的金色小球编幌子。

  苍桐青当然不服气,年纪稍长一些之后,他就开始查阅各种资料,想证明神话中真的存在那么一位女神,她雪肤黑发一身黑衣,仿佛茫茫雾夜中的一盏冰灯。

  可查来查去,查来查去,历史传说中经常出现的泱、镜、焰、朴心等神明的容貌特征和著名事迹他都快背下来了,却还是没找到他的那位女神。

  但在这个不断查找寻觅的过程中,各种传说典籍大大开拓了他的眼界,让这个裁缝家的孩子再也无法满足于一眼望得到头的平凡生活。

  因此,他决定要当妖侠。去冒险,去闯荡,去亲自踏遍世界广袤,天高地远。

  至于与女神的那次邂逅,他想,归为“偶然的巧合”就可以了吧?就好像传说故事中那些梦幻般的双虹,天罚般的闪电——当事人无法证明自己确实见到了奇异的彩虹或闪电,也无法要求它们再次出现,而这些不可思议的自然现象本身并不在乎到底有谁见到了它……

  尽管传说故事中有许多地理学家、气象学家或者冒险者都是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究其一生追寻着虚妄的幻想。

  对,“女神降临”也一定只是一种偶尔会出现的自然现象。

  这么想着的苍桐青把那个金属球装在小锦囊里,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开始了自己的妖侠生涯。可就在他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个雾妖手里…………他发现了属于它的真正容器。

  而且里面还放着女神的画像。

  【零四】

  天色全黑的时候,苍桐青被巡逻队带到了绿叶港的驻军办公室里录口供,作为唯一的目击者。

  绿叶港治安官花芫是个笑眯眯的年轻军官,一头浅灰色短发,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很和气。苍桐青听过这位治安官的大名,知道他一向信奉“顺势而为就是最好的控制”,想必不会刻意为难自己。所以他决定假装惊吓过度,一问三不知装傻到底——一半是因为他怕不小心说漏了嘴,供出“自己私藏了死者遗物”的事;一半也是因为他确实相当惊讶,满脑子都是女神相关的问题,根本无暇去处理别的事情。

  就这样,苍桐青靠着一半真情一半演技,成功地骗过了花芫。他的眼神直愣愣的,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只会呆滞地点头摇头,然后就是在被问到名字时条件反射似地一口气报出:

  “苍桐青,神圣树国比邻都辉妖族妖侠纹耀。”

  像地界绝大部分国家一样,树国也通行纹耀制度,将居民分为王纹耀、将纹耀/臣纹耀、妖侠纹耀、平民纹耀、白身(无纹耀者)五个阶层。其中,位于中层的妖侠纹耀有着特殊的意义,甚至还衍生出了“妖侠文化”这么一个词,对每一个尚武而热血的年轻人来说,成为妖侠、建功立业都是最理所当然的梦想。

  可就这小子这怂样……也能算妖侠?花芫默默地叹了口气。面前的少年有一头清爽的茶色短发,容貌阳光、俊美,衣着也很有树国妖侠风范,又利落又时尚,但居然会被区区一具海上浮尸给吓成这样……可见和平得太久了也不是好事啊。

  “能让我看看你的纹耀么?”他礼貌地问。

  苍桐青依然呆滞地点点头,抬手去找纹耀。但找着找着,那一脸傻乎乎的表情就不见了,发直发愣的眼神紧张起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纹耀……纹耀……纹耀…………

  ……纹耀在哪里?

  不同国家、不同阶层的纹耀外形都不尽相同,但体积都不超过手掌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美的挂饰。从功能上来说,纹耀既是使用脉术时增幅威力的道具,也是身份与阶层的证明,荣誉与尊严的象征。

  可它却被苍桐青弄不见了。

  它是在他与假魁拔打斗的时候弄掉了?是刚才遗落在了海边?还是在巡逻队把他当做目击者兼嫌疑人带回驻地的路上,在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时…………

  ……被偷了?

  “妖侠居然会丢纹耀……太丢人了。”苍桐青羞愧地捂住了脸,他这次的反应倒是非常真诚——对一个妖侠来说,使自己的纹耀落地蒙尘都是耻辱,何况遗失?

  可花芫宽容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拉开通往隔壁办公室的门:“你倒不是最近第一个丢纹耀的妖侠。狄秋,给他做个登记。”

  登……记?

  苍桐青抬起头,第一眼望见隔壁办公室的桌前坐着个黑发的年轻军人,想必是那个什么狄秋,而第二眼……

  第二眼让他觉得,花芫一定是开错了门。

  ——在那间房里登什么记办什么公啦,坐着那么一位大小姐的肯定是谁的私人会客间吧?!

  隔着一张办公桌与狄秋对坐的是一位龙族少女,听见花芫开门和讲话的声音,她便回过头,望向他们这边。明明已经是晚上了,两间办公室里的照明也很简单,但灯火映着她的脸庞与金发,却让苍桐青以为自己正身处某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再仔细一看,她手边那杯茶也不过是粗陋的陶杯里泡着茶袋,身上穿的更并非什么宫廷华服,可她就是那么随意地往那里一坐,却有一个瞬间让苍桐青错觉,那是一位盛装的贵族闺秀,正优雅地捧着细瓷茶盅端坐在宴会的中心。

  他突然想起自己认识她。龙族妖侠卡拉肖克•婕,美丽又强大的寻宝猎人,一段时间不见,出落得更漂亮了。

  而婕也认出了苍桐青,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这不是小青么?好久没见了。”

  “说了多少次别那样叫我啦!”苍桐青嘴角一抽,知道她是在讽刺他娘娘腔。

  苍桐青出身于裁缝世家,在成为妖侠后依然习惯性地随身带着剪刀、软尺和针线包。城里的商人们惯于从纹耀的等级高低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而苍桐青则习惯看对方的服装用料与做工细节:

  “您虽然是基思卡人,却在龙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吧?瞧您这身外套,用的料子还是风国八年前研发的‘面料9号’,看来是自己备了好几匹带去龙国……但针脚硬朗致密,却明显是龙国常皙城姑娘的针法。”

  对苍桐青来说,这是世代传承的职业素质,但在婕眼里,这就叫娘娘腔——没办法,谁叫她是以优雅高傲又尚武著称的龙国人呢?

  而眼下,婕像根本没听见他的抗议,笑盈盈地继续问:“小青你也丢了纹耀啊?”

  苍桐青有点不爽,反唇相讥:“‘四大脉术天才’之一的你的纹耀都弄丢了,我怎么丢不得?”

  令他意外的是,婕居然一点都没生气:“别取笑我了,早就说过那只是一些兽国的无聊诗人编的故事——一个团的人都是天才,这世上的‘天才’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况且……我和他们也已经分别很长时间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垂下了头,神色隐约有些落寞,让苍桐青难免有点在意。他见过她的伙伴们,印象中他们一直团结又默契……为什么会分别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来不及细想,婕很快又振作起来,抬起头朝他露出了有点忧伤的笑容:“不如……你陪我去找纹耀,如何?”

  这种情况下,没有男人能说拒绝吧?

  目送两位年轻妖侠出了门,花芫转头吩咐自己的部下:

  “狄秋,跟着他们看看情况。注意别让他们发现了。”

  “跟踪?有这个必要么?”

  “他们应该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最近连续发生了多起纹耀失窃事件,花芫直觉其中定然有些蹊跷。在比邻都这种大都市,时不时来几起盗窃案是难免的,但一般没人会去偷纹耀——“绑架”了某人的纹耀然后勒索赎金的案件倒是偶有发生,这种像大规模丢钱包一样大规模丢纹耀的事情闻所未闻。

  况且,那一连串案件的受害者居然有不少都是有些身手的妖侠,甚至还包括颇具名气的卡拉肖克•婕,这也堪称史上罕见了。

  可之前那些妖侠也登完记就去自己找纹耀了,他怎么从没提过跟踪的事?狄秋正想着,就看见自己的上司露出了优雅的坏笑:

  “再说了,没见过的事情就值得一看——那个高傲的卡拉肖克•婕居然丢了纹耀诶,装得那么从容但她心里一定气得要死吧?你就不想亲自幸灾乐祸一下?”

  明明只是你自己想看热闹而已吧?!狄秋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点了点头。